第三十六章 取舍

5月31日 周三

台上的领导在讲什么，他不关心。现在的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昨天晚上他和凛的对话。凛几乎是唯一一个愿意主动与他交流的女生。她“大摇大摆”地闯入了他的世界，并带来了一丝温暖。然而，另一个女孩子的加入让他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他不愿意放弃凛，与凛分开，也不愿意拒绝熙雅的请求，他怕给对方造成伤害。在与熙雅相处的时间里，他发现对方其实并不坏。虽然她是在明知他和凛有在交往的情况下擅自加入进来的，但她也没有明着告诉凛她要和她争夺“主权”。

“你心里很清楚，对你来说到底谁才是最重要的。”

他很善良，善良得让人感觉他就像是一个圣母。家里从乡下抓来的鸡他甚至都听不得杀鸡时鸡发出的充满了求生欲望的叫声，即便明知猫会把玩小动物然后再吃掉是再正常不过的自然界的现象，他也觉得这很残忍。就是这么一个过于善良的心，让他在面对一道标准答案十分明显的只有两个选项的选择题时产生了纠结。

“我已经忍得够久了，所以才会直接来找你。”

熙雅找到他，并表示想让他做她男朋友。原因十分简单，熙雅的班级里有不少人找到了对象，有些是同班同学，有些是校友，有些则是校外的“混混”。她说这个现象十分常见，她不想在同学面前看起来是“落伍”的。几乎每个人都有从众心理，这是他哥哥跟他说过的话。“并不是说从众不好，而是要学会自己判断所从的众到底适不适合自己。”只不过他没法用这套理论去告诉熙雅，向来如此不一定对。他怕说了熙雅会伤心，从此这个世界上就多了一个讨厌他的人。他不想这样。

“所以，你不喜欢我了吗？”

凛对他来说是十分重要的人，没有她，他或许就会逐渐成为班里的小透明，偶有同学会叫到他的名字，但都不是为了与他交朋友。毕业后的身份是同学的话，除了那可有可无的同学聚会以外，再相遇的几率无限接近于0。如果是朋友，那在毕业后的几年里至少还能有一些交集，尽管到最后可能还是会分道扬镳，但总比毕业后再也不见的情况要好。而凛，既是他的同学，也是他的朋友，更是他的“地下恋人”。在与凛刚开始交往的那几天，他每时每刻都在告诉自己“我有女朋友”。这种感觉是微妙的，或者说是奇怪的。有时候他不敢相信，即便是他这么一个小人物，也能够拥有属于自己的“另一半”。那时的他，以为这样美好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但同时他也清楚，自己的成绩并不优秀，甚至远不如凛，毕业后两个人会被迫分到不同的高中。虽然不能算是异地恋，但两人面对面交流的次数会逐渐减少。即便两人感情依旧，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的社会地位会被逐渐拉开，到了那时，他配得上她吗？

“要不，还是分了吧，再这样下去我会很累的。”

昨晚他做了个梦，他梦到了凛，但脸不是她的脸，也不是熙雅的脸。两个人在一张沙发上，阳光透过窗户照亮了整个房间，但除了“凛”以外，其他的所有东西都是模糊的。“凛”面带笑容地爬到了他的面前，兴奋地告诉他想去看电影。这时他被迫从梦中醒来，他发现自己躺在自己的床上，周围的一切也都如同以前一样没有任何变化。除了某样东西。

学生们的鼓掌声将他唤醒。凛站在他的旁边，但他感觉现在的凛就像是一个陌生人一样。他原以为昨晚凛只是在开玩笑，但今早的那种失落感让现在的他确信了，凛是认真的。他尝试过挽回，但凛来他家似乎不是来讨论的，更像是一种告知。既然对方心意已决，那无论说再多都是徒劳。

“我已经和她分了，这下你满意了吧？”趁着午休，熙雅跑来找到他。他站在教室外的走廊上，当面告诉了熙雅他和凛的现状。

“感觉你好像很不情愿的样子。”熙雅说。

“是她先提出来的，我当然不情愿了。”

熙雅背靠着墙壁，腰部发力将自己从墙上弹开，随后又放任自己的身体往墙上轻轻撞去，之后又再次弹开，如此反复着。“那现在我就是你名正言顺的女朋友咯？”

怜不太情愿地回答了一句“嗯”，不过熙雅也没有顺着这个话题再继续说下去，而是换了个话题：下午放学后出去吃啥。虽然他敷衍了熙雅几句，而熙雅也没过多在意，但他随后把目光放在了教室内坐在自己座位上的凛。她大概在写作业。

放学时，他刚出教室，熙雅很意外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而凛则很巧地经过了两人的身边。怜原本以为凛会停下来，但她头也不回地就离开了，就好像之前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熙雅注意到了怜有些失落地看着凛，但她什么也没说。随后她突然挽着怜的手，说：“走吧。”

“两杯草莓味的，要冰，糖要多点。”

学校外的奶茶店不能说是挤满了人，只能说他想在人群中发现走进去的熙雅还有些困难。因为熙雅的身高并不高，即便比多数同龄男性要高大概一截。虽然看不到，但能听到她的声音。怜就在站外面等着，甚至一步也没挪过。外面都是来接孩子放学的家长，也有一些是来拉客的。校门外少有看到其他社会人士。

“给。”熙雅走到他旁边，递给了他一杯奶茶。刚才熙雅说要请他喝奶茶，但问都没问他要什么味道的就冲进去了。他没喝过这个味道的，也不太敢尝试，但由于不好拒绝，于是只能接下，然后等分开后再背着她直接扔掉，反正花的又不是自己的钱。“听说以前人贩子经常会到一些学校门口抓人。”

“啊？”熙雅突如其来的一句让怜有些不知所措。这和他刚才想的有相似的地方，但他什么也没说啊。

“嗯？你不知道吗？”熙雅喝了一口奶茶，疑惑地看着他。

“嗯……知道啊，但……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只是想起来了而已。”熙雅又喝了一口，“小学的时候老师经常嘱咐我们出了学校不要到处乱跑，等家长来了确认了才能走。后面我才知道原来是因为那个时候人贩子比较多。”

“你整个小学都是家长接送的吗？”

“不啊，我父母说等我三年级了就不接送了，因为离家近。”她又喝了一口。听说奶茶喝多了会长胖，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上三年级的时候我们搬了一次家。”

为了不让熙雅怀疑自己不喜欢喝，他也试着尝了一口。然后，他略微皱了皱眉。这味道不能说不好，只能说不适合他。他的味觉还是只能适应原味的和巧克力味的。不过超市里也有瓶装奶茶卖，价格还比这便宜，怜实在想不明白这样的奶茶为什么那么受欢迎。

“对了，周末我们班有人要搞一次聚会，我已经确定了要参加了。她们听说我有男朋友了就跟我说把你也拉过来一起。你要来吗？”

“这个……是什么聚会？”

“不知道，她们没跟我说，只是说会很有意思。”

怜的内心其实是想拒绝的，但真要拒绝了，她肯定会失望的。打游戏遇到女角色基本都有“好感度”这个东西，如果想维持两个人的关系那好感度就不能降。而熙雅则是带着“希望他参加”的想法询问他的，所以一旦拒绝了那就降了好感度，这对之后的维持关系带来了不必要的麻烦。不仅如此，父亲最常说的话就是“人是群居动物，只有参与社交才能找到活着的意义”，并且他如果没有按照父亲的要求去做事，尽管父亲现在没精力动手打人，但也会数落他一顿。“既然你要去的话，那我也去吧。”

“嗯。”熙雅似乎很乐意听到他这么回答，并且她也没注意到怜即便答应了也有些不安。

在和熙雅分开后，他终于找到了机会将手里只喝了不到十口的奶茶给无情地扔进了垃圾桶里。手里的奶茶就好像是一把枷锁，让他浑身不自在。丢掉之后他双手空空，但内心却十分愉悦。不过熙雅所说的“聚会”还一直缠绕着他。他对熙雅并不了解，但从她的话中可以推测她应该是比较轻浮的那种人，“我们班有好几个都谈上了”，“很多人都这样，我不想因为这件事被她们瞧不起。”这些话可是她亲口说的。他担心熙雅会因为盲目从众而走上了错误的道路，但不能在她面前把话挑明了。他只是担心如果把话挑明了对方会不高兴而已。

走到家门口，他发现父亲正在那儿和某个亲戚谈话。昨天家里来了不少亲戚，因为今天是他父亲的生日，昨天这些亲戚就来了，因为他们离得很远。他经过父亲身边时父亲跟没发现他一样看都不看一眼。倒是在进屋后他的表姐注意到了他。“怜，过来，问你个事。”他有些害怕。倒不是因为表姐是个凶神恶煞的人，相反她看上去平易近人。只是他和这些亲戚都不熟。但他也没法拒绝，只好往表姐身边走去。表姐比他大十岁，虽然大学毕业了但据说到现在都还没找到工作。不过看她打扮时髦的样子，感觉“找不到工作”或许只是客套话。“昨天那个女孩子是你同学？”

昨天？噢，说的应该是凛吧，毕竟她昨天跑来找他谈话，只是最后的结果不尽人意。“嗯。”

“感觉你和她关系挺好的。”表姐不像其他有些亲戚，与他说话时会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想和他拉近关系，她和哥哥一样和他说话时一直保持着一定的社交距离，既不高高在上也不讨好关系。哥哥顶多只是在谈话结束的时候拍拍他的肩膀而已。“听你家里人说你不擅长社交。”

“嗯。”

“如果一开始不是你主动找她的话，那就是她来主动找的你。我感觉你很像一些恋爱小说里的主角一样，总会有一些女孩子会莫名其妙地靠近你。”

“但除了她以外……”除了她以外，没有第二个人？熙雅不是第二个人？即便凛不是莫名其妙地靠近他，那也肯定是熙雅。“没人会这么做。”熙雅是盲目从众，她不能忍受自己落伍。凛自称自己是因为对他感兴趣。

“嗯。她愿意大晚上地亲自跑你家里来肯定是有原因的，而且我认为在她眼里，你是十分重要的那个人。”

他毫不顾虑地转头看向表姐。她长得成熟，衣品也很不错，只消一眼便可知这是一位善解人意的大姐姐。他惊讶的点不是表姐有多懂他，而是“原来在凛心里，我是这样的一个人”。因为他回忆了一下，发现确实是这么一回事。凛能够因为熙雅这个第三者的加入而大晚上地跑过来亲自和他谈话，说明凛其实很在意他。“真，真的吗？”凛为了能够维持他俩的关系而做出了努力，但他又做了什么？

“我只是以我的经验去推断出来的，至于是不是真的……我觉得你就算去问了她也不一定会说，但凡事都要往好的方面去想嘛。”

回到房间后的他，获得了属于自己的时间。现在想和她谈话或许有点晚了，发消息对方不一定会回，两个人的关系现在本来就变得尴尬了，打电话就更不可能的。要说机会的话，或许也只有明天去试试了。

父亲的生日在他看来十分枯燥，大人们之间的谈话吵得他心情烦躁和郁闷，因此在吃完晚饭后他只好迅速躲进自己的房间里，试图利用墙体和门作掩护，给自己留一片空间出来。虽然他不希望任何人来敲他的门，但没人能做到真正的读心术——等客人都走了，哥哥便来敲门了。

“小伙子不错嘛。”还是和以前一样，只要哥哥不是板着个脸，进来第一句必是这类能让他感到放松的话。“我就说肯定会有人喜欢你的。”他和怜一样，坐在了床边。

“你之前不是知道了么？”

“那是从你的反应推断出来的，就算你没有否认但我还是有些怀疑，毕竟反差明显得有些不正常。”哥哥说，“听姐说了关于你的事之后我就确信了那是真的。”

“所以你想说什么？”

“昨天你同学走后我发现你有些不开心，虽然她走的时候没有露出不愉快的表情，但我想你们的谈话应该不太顺利吧？”

他原本希望眼尖的哥哥也发现不了自己的一些小心思，而现在他开始怀疑哥哥是否有超能力。“这你都能看到？”

“那肯定的。”哥哥回答，“不过姐不让我问你你俩到底说了啥，主要是为了不侵犯你隐私。”

“那你进来只是想说这些？”

“我和姐都有话要跟你说。她的意思是说，大多数女孩子的心思都比较细腻，或许你会做出某些让女孩子反感的行为而你完全不自知。这都是正常的。不过你同学是自己靠过来的，她认为你俩是有一定的感情基础的，这时候去挽回其实并不晚。”

“那你呢？”

“我的话……”哥哥抬头看向天花板，“尽早去认个错就行了，还有就是不要再犯第二次了。”他低下头，看着地板。“我知道你这人做事会有些犹豫。犹豫并没有错，谨慎一点总是好的。但不能太过了，所以有时得果断一点。”说完，他站起身。“我就说这么多。”然后他离开了房间。

怜坐到书桌前，发现今天的作业好多都不会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