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生活

4月29日 周六

距离回到L市还有三天，而最后的五天对于她来说简直就是度日如年。她几乎已经厌倦了和这里的人打交道，特别是学校里的那些女生。她们的话题里男性的占比永远是第一，樱虽然也对长得好看或者身材不错的男性感兴趣，但从没有过和那些人产生交集，甚至走向更进一步的关系的想法。

这天她在写作业。不得不说这里的教学质量完全比不上L市的那所学校，教学进度也拉得很慢。她在现在的学校里学的东西，在她来之前就已经学过了。而且这里教的也特别简单，在那边习以为常的知识点以及逻辑思维放到这儿就感觉很罕见一样，并且效率也比这边的要高一点。因此作业量相比而言要少不少。

她只花了一个多小时就写完了周末两天的作业，然后上半身靠在椅背上伸懒腰。外婆这时候敲了敲门，没等她开口门就被打开了。“樱，跟外婆出去走走？”

“这地方有什么好走的？”

“一到周末你就把自己关在家里大门不出。今天天气不错，出去走走晒晒太阳也好。顺便还可以聊聊。”

“聊？”在她的印象里，老年人的话题和年轻人是完全不搭边的。老年人聊的无非就是生活琐事，政治军事，以及一些八卦。而她感兴趣的除了动画以外就是看一些别人做的视频，兴趣来了也会学学新的化妆技术。出门陪朋友同学一起玩或者逛街买东西之类的她基本没有参与过，顶多和小伊小荷两个人一起出去。但现在她和那座城市相隔甚远，也只能回去之后再说了。总之她实在想不通她和外婆之间能有什么可聊的。

“你来这儿到现在我们之间说过的话都不超过十句，况且我也想了解一下我的外孙女现在在那边生活得怎样。”外婆解释。

其实她并不是讨厌老年人，她真正讨厌的是那些固步自封思想狭隘，视时代糟粕为生活准则的人。樱站了起来，收拾了一下桌子。“行吧。”

据母亲所说，外婆今年68岁，算是这小地方的老年人里比较年轻的一批了。这里的老年人大多都上了70岁，有些八九十岁的老人浑身是病，虽然平常没啥事但只要发病一次那完全可以要了这些人的命。偶尔也能看到一些三四十岁的农村妇女形象的女人在田里干活、朝院子里养的鸡撒玉米。其余能感受到的除了满山的树还有几乎从没停过的鸟叫，以及水从高处流下来拍打在石头的哗哗声。相比城市以及镇上的喧嚣，这里明显安静得多。

“以前小时候我们就喜欢在那里玩水。”外婆指着不远处的一片小水池，水面低于地面，池子里还有鱼在游来游去。周围的石头被水打湿，石头缝里还长了青苔。“60年了，虽然有细微变化，但整体还是那个样子。”

“60年前的事情你还记得啊？”

“怎么不记得？那可是我和你外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樱没记错的话，外公比外婆大两岁。如果外公还没离世的话那他现在也有70岁了。可惜他去年因为胃癌走了。外婆现在身体挺不错的，看样子应该还能活很久。

走了一段距离后，樱问：“外婆，你有去过我们那边吗？”

“你爸妈结婚的时候和你外公一起去过，那个时候交通没现在这么方便，我们早上十点赶车到你们那儿要下午五点去了。哪儿像现在，两三个小时就能到。”

“话说我爸是怎么看上我妈的？”

“就那样看上了呗，喜欢一个人是没有理由的。对了，你有喜欢的人吗？”听到这句话樱瞬间脸红了，然后支支吾吾地说了句“没有”。外婆只是笑了笑，“总有一天你会遇到的，只是现在还没遇到。以后应该会遇到不少男孩子，但只有一个是会和你走到最后的。”

不一定得是男生吧……樱在心里反驳。她也不是没遇到过同性恋，虽然她自认为自己不是。初中有段时间就有个女同想让她做她女朋友，但她没有表态，对方也尊重她的选择。快毕业的那段时间她才从别人口中得知那个女生是有女朋友的，只不过来找她的那段时间那两个女生，关系闹得有点僵，但现在似乎复合了。也不知道现在她们过得怎样。

“你在这边似乎有点不开心？”外婆突然提问。

“嗯。”樱从一开始就知道家里人已经看出来了她对这次回老家有不满的情绪，但这一个月以来她们好像都装作看不见的样子，特别是外婆。她跟外婆在这一个月里一起呆的时间更多，但外婆一直没来找过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樱要回去了的缘故。

“城市里呆习惯了肯定不愿意回来，这我很能理解。谁还没年轻过？”说着，外婆叹了口气，这口气里似乎包含着她的回忆，一份含量有四五十年的回忆，“其实我还是想看看你的。”确实，樱上一次看到外婆还是在幼儿园的时候，但那段记忆是模糊的，她也只能记得大概。“趁着自己还年轻，要多去尝试，不要像我一样，这一辈子就在这大山里度过。”

不知不觉走到了一个向上的坡道上，再往上走就是一座山的山顶。路面较宽，上面也有人家。樱在来的时候看到上面房子的外面还有几个老头在那儿坐着。她本想掉头，因为她觉得以外婆现在的体能很难说能完全上去，就算上去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体力再下来。但外婆坚称自己还能动，无奈只能陪她老人家继续往上走。

上面能看到的景色比下面丰富多了，因为能看得更远。从这里能看到远处起伏的山丘，以及依附在山体上的梯田。天空也更为宽敞，虽然不是晴空万里但还是能看到浓厚的云在天上挂着，顺着风飘向远方，太阳也时不时从云层背后冒出来。她们的身后有一片竹林，那应该是身后那户人家的地。

“城市里看不到这样的景色吧？”外婆问。

“嗯。”樱也只是从书上或者媒体上知道这样的景色，甚至比这更漂亮的，但她从未亲眼见过，母亲把她禁锢在家太久了。而当她现在站在这里驻足观望的时候，她才明白，蓝天白云、绿水青山只是点缀，真正能让人起到赏心悦目的作用的，其实是自己平静下来看自然景色的心。只要不是刮风打雷下雨，光是这种景就已经能让她暂时忘却来自城镇的喧嚣，以及在快节奏生活下急躁的内心。

樱扶着外婆往回走，中途看到有几个小孩子从前方出现，一路追赶着跑到了她的身后。她想起自己从小就希望有这样的日常，但母亲还是把她关在了屋子里。虽然现如今她的学习成绩是挺不错，但她总感觉缺少了点什么。

“过两天你就要回去了吧？”小孩子们的声音还未消失，外婆在这时问她。

“嗯。”

外婆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看样子你好像还没完全适应这里的生活。镇上的学校好像也不符合你的胃口。”

“比那边的学校差了不少。”樱说。

“最开始我跟你妈说的是让你到附近的学校里去，但你妈跟我说你肯定不愿意。”

“我妈？我怎么感觉她也想让我去那个破学校？”

“你们来之前她是这么跟我说的，后面来了之后她又改口了。应该是看到条件比她想得要差吧。”外婆回答，“老实说，在那个地方读书的孩子思想都比较简单。他们没见过什么世面。不像你们，见得多了思维思想也就会越复杂。所以你应该会过得比较开心点。但那个地方确实破旧，这个没办法。”

樱没有接话。就算再给她一次机会，她应该还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你在那边有交到朋友吗？”外婆又问。

“我觉得应该有两个，还有一个……”寒。学习成绩也挺不错，还去做了学生会长，但是对所有人好像都有一种敌意，让人不敢靠近。樱曾经试图跟她说话，但她的语气听上去有点不耐烦。樱之后也就没再跟她说过话了。而樱能认为寒可能会在之后和她成为朋友的理由，也只是觉得寒这个人心思特别细，总是能注意大家注意不到的东西，特别是在一些集体活动的时候。她总能在大伙下决定的时候冒出来提醒大家有东西或者事情被忘记了，或者有人找不到东西的时候她也总能突然站出来精确指出东西在哪儿，甚至还能说出东西是什么时候掉的，怎么掉的。

“还有一个怎么了？”外婆问。

“没什么，只是那个人我现在还不太了解，而且她好像也不怎么愿意和人相处。”

“在事业上成功的人都比较孤独，如果你说的那个人在将来能够做出一番事业，不管它大还是不大，我觉得你都可以试着去了解一下。她可能不太喜欢社交，因此朋友应该并不多。如果你想和那个人打交道做朋友的话，你可以尝试做那个人的知心朋友。”

“我之前尝试过和她打交道，但效果没那么好。”

“一次不行那就两次，不过也不能没有边界感。”

这我知道。樱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

在回去之前，她刚好要在镇上的学校上最后一天的学。